侯怀银,山西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王茜,山西大学教育科学学院硕士生。
摘要
高等教育学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建设既是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的基石,又是高等教育实践发展的需求,还是高等教育学自主知识体系建设的彰显。我们应始终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在全面把握高等教育学学科特点的基础上建设高等教育学学科体系,即通过知识论的追问以理清高等教育学学科体系脉络、回归学科起点以推进高等教育学元研究的开展、立足系统整体以处理好高等教育学与相关学科的关系;在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基础上建设高等教育学学术体系,即一方面要夯实基础,促进作为“学”的高等教育学学术体系建设,另一方面要躬行实践,促进作为“术”的高等教育学学术体系建设;在合理表述与中国特色相结合的基础上建设高等教育学话语体系,即完善话语内涵以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高等教育学话语体系、扩充话语外延以建设具有共同关怀的高等教育学话语体系、立足时代主题以解决时代问题为主构建高等教育学话语共同体。
文章出处:侯怀银,王茜. 我国高等教育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建设[J].现代教育管理,2023(01):12-21.
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建设是建设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重点任务。高等教育学的学科体系构成高等教育学的结构系统,高等教育学的学术体系构成高等教育学的学术成果系统,高等教育学的话语体系构成高等教育学的言语表达系统。高等教育学的“三大体系”建设,能够提升高等教育学的学科凝聚力,彰显高等教育学的学科独立性,提升高等教育学的话语影响力。目前已有关于高等教育学“三大体系”建设的一些研究成果,但研究者尚未就三者如何进行建设形成共识性认识,更缺乏对这三者建设的实践路径的研究。在繁荣哲学社会科学的背景下,我们应该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进一步拓宽高等教育学的研究空间,更好地促进高等教育学的发展,特别要以整体性、系统性的思路系统研究高等教育学“三大体系”建设的路径。
一、坚持统筹兼顾,完善高等教育学学科体系
学科体系的基础包含学科的发展历史、学科起点、不同层次类型的子学科。学科的发展历史提供学科发展的历史资源,学科起点的探究奠定学科发展的未来趋势,不同层次类型的学科彰显学科的现实之维。面对高等教育学的发展现状,我们需要理清高等教育学的知识基础、推进高等教育学的元研究、处理好高等教育学与相关学科的相互关系,优化高等教育学的学科体系。
(一)进行知识论的追问,理清高等教育学学科体系脉络
学科是知识分化的结果。西方对学科的认知,来自笛卡尔对知识的二元划分。西方关于知识的划分可回溯到柏拉图的“四科”以及智者学派的“三艺”。西方对知识的划分附着在主体对世界的基本认识与基本划分上,这体现着研究者从世界观出发对学科进行划分的倾向;中国较西方来说,“学科”概念的提出比较晚,但是关于知识的分类可以追溯到我国早期对教学科目、图书类型等进行的划分。孔子时期的“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是以教学科目的形式对知识进行划分的。这种划分方式具有很强的现实性,彰显了作为学科的内在规训含义,也从侧面体现出我国对知识进行三样态划分的倾向。西汉刘歆的六部分类法及之后的三部分类法,到晋朝荀勖《中经薄》的甲、乙、丙、丁分类法,以及李充将甲、乙、丙、丁四类称为“经、史、子、集”等,从图书分类法来看,我国研究者有对以文本为载体的知识进行四分的倾向。我国对知识的分类,在经历由教学科目到图书分类的过程中,体现出我们对知识建构的依据由实践到理论的取向,这为高等教育学学科建设之初彰显实践倾向以及之后进行理论建构的倾向奠定了基础。
高等教育学教材体现高等教育学的基本知识体系与内容构成。1957年,潘懋元先生主编《高等学校教育学讲义》(简称《讲义》),开启了对高等教育学独特知识体系的探讨。《讲义》内容大致分为:教育原理、高等学校教学和高等教育管理三部分,确立了高等教育学知识体系的基本结构。1983年,潘懋元先生将自己有关高等教育理论问题的报告编撰成册,出版了《高等教育学讲座》 ,从该书的目录可以看出,潘懋元先生将高等教育学的知识体系分为三大类:元理论、规律性探讨和高校教学。元理论涉及高等教育学研究的对象、特点、体系、研究方法等基础性问题;在规律性探讨中,创造性地提出了教育的内外部规律;在高校教学层面,涉及诸如教学过程、原则、目标与计划、课堂以及德育等内容。从该书的基本框架既可以看出我国高等教育学服务于高等学校教学的取向,又能看出研究者尝试建构高等教育学的一般性概念。1984年出版潘懋元主编的《高等教育学(上)》 ,从内容上扩充教师与学生两大主体;从目的上表明高等学校的特殊性得到重视,并纳入高等教育学的知识体系;从研究视角来看更加微观,涉及高等学校的学业检查与评定等细小部分。而在1985年出版潘懋元主编的《高等教育学(下)》中,涉及了不同类型的高等教育、高等教育管理、高等教育原理、高等教育发展历史等内容。这两本高等教育学教材相比较来看,1984年《高等教育学(上)》体现的知识体系更加强调对高等教育学特殊性、高等教育学独立体系的探究以及对高等教育实践领域的关照。
2001年薛天祥主编的《高等教育学》共分十三章,内容也同样涉及元理论,具体如高深专门知识的教与学、专业、高等教育、高等教育基本规律以及教学层面的原则、目的。与之不同的是,该书从第七章到第十三章,涉及了高等学校教学的教学论、课程论、科研论、体育论、美育论等,是试图按理论体系的科学方法论而撰写的专著。从上述对以教材为代表的高等教育学知识体系的梳理可以看出,我国在对高等教育学知识体系进行建构的过程中,纵向以高等教育的元理论、高校教学、规律为基本框架,横向以教学论、课程论等不同内容为补充,这既体现出鲜明的实践取向,又具有鲜明的“大高等教育学”的特色。这两者构成我国高等教育学的知识特色,也体现出高等教育学的中国特色。
研究者对高等教育学知识体系建构的服务实践取向以及理论建构取向均表明了建构知识体系的一个方面,两者均没有从知识体系自身完整性的角度出发来进行建构。研究者对整全性知识体系的研究,散见于一些经典文本中。约翰·S.布鲁贝克在对高等教育存在的两种不同哲学进行探究的基础上指出弥合两种哲学的路径为现实主义的认识论与实用主义的认识论的结合。克拉克·克尔沿着知识——应用的逻辑提出未来大学的多元化取向。弗雷德里克·莱卢探究随着人类意识的发展组织呈现的样态,提倡新型进化组织的“完整性”。这些著作既彰显了人们对高等教育认识的不断深入,又暗含在高等教育领域知识发展的完整取向中。高等教育学的发展,需要以整合的高等教育知识论为基础,在现实主义与实用主义认识论结合的基础上进行知识的发展。
(二)回归学科起点,推进高等教育学元研究的开展
作为在中国发展40余年的学科,高等教育学在概念、范式、学科性质、学科内容、学科基础等方面还存在争议。沃勒斯坦等学者指出如果不反思和否定既定的学科的前提,就难以摆脱学科界分所带来的思维定式和框架,难以拓宽研究的视域。高等教育学自产生之日起自身所面临的学科危机就表明高等教育学的发展需要我们对高等教育学的基本概念、原理进行合理的反思。我们需要审慎对待各种争议,从不同主体、类型、层次、目的的论述中,对高等教育学的基础原理进行探讨,形成更成熟的高等教育学原理。
1.丰富基本概念,形成高等教育学的概念群
第一种是通过借鉴成熟学科的观点,对教育学基本概念的移植,将高等教育学视为普通教育学的二级学科;第二种观点则是立足于高等教育学理论体系的内部逻辑,从“学”的层面对高等教育学进行规定,将高等教育学视为普通教育学的二级学科;第三种观点则是强调作为学科形态的高等教育学的归属问题,将高等教育学视为一种交叉学科。关于高等教育学的归属问题,需要在了解高等教育学概念构建的基本思路基础上,充实高等教育学的基本概念;立足学科的内部对高等教育学的基本概念进行探讨,完善高等教育学概念的内涵与外延;形成高等教育学基本概念研究的学术共同体,推动高等教育学基本概念的完善。
在对高等教育学基本概念进行完善的基础上,既需要我们合理处理高等教育学与普通教育学的概念关系,又需要合理处理不同研究对象所构成的高等教育学概念的关系,还需要合理处理不同研究者关于高等教育学的观点。这些关系的处理既需要结合我国高等教育实践的特色,凝练高等教育学的特殊内涵;又需要在回顾历史的基础上,结合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的现状对不同领域尚未解决的问题进行尝试性探究;还需要倡导以“学术为业”的精神,在对资料进行合理分析与思辨的基础上,提出学理性与原创性兼备的观点。
2.强化逻辑探索,确立高等教育学的逻辑起点
高等教育学的逻辑起点,是高等教育学合法性的基础。关于高等教育学的逻辑起点,研究者主要集中在“人”“高深知识”“高深知识的教与学”这三种观点上。有研究者通过对中西方教育的学术体系中教育概念的梳理,指出“人的发展是高等教育学学术体系建构的逻辑起点和归宿”;有研究者则通过对高等教育学的四种存在进行分析,指出高深知识是高等教育学合法性的基础;薛天祥认为,高深专门知识的教与学活动是高等教育学的逻辑起点。高等教育学逻辑起点的争鸣,体现研究者对高等教育学理论体系进行建构的取向。作为主体的人是构成高等教育活动的基础,体现高等教育学的主体性;高深知识是高等教育学学科存在的前提和基础,体现高等教育学为“学”的内在逻辑;高深知识的教与学直面高等教育学发展的特色,体现高等教育学的实践取向。这三种代表性观点,涵盖高等教育学中的主体、基础以及实践,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性。
高等教育学研究者要直面高等教育学已有的观点,对高等教育学的逻辑起点进行学科层面、知识层面、实践层面等方面的梳理,确立科学的学科逻辑起点。在研究的过程中,可以积极吸取其他学科的视角、观点、方法,在哲学抽象的基础上,用多学科态度对高等教育学的逻辑起点进行分析、概括。在分析、概括的基础上,推动高等教育学逻辑起点的多角度探究。
3.坚持学科自立,分析高等教育学的研究对象
亚里斯多德指出:每科学术内在之统一,在乎它所研究事物类界之统一。研究对象的统一,是学科存在的合理性标志。研究者认为高等教育学的研究对象集中在高等教育规律、高等教育事实、大学教学、社会实践活动以及他们之间的相互结合等方面。这些已有研究,一方面,体现了高等教育学研究对象服务于高校的教学、科研等事物的实践逻辑;另一方面,体现了哲学社会科学所共有的基本特性,强调对现象背后的规律、价值进行形而上学的抽象,为社会实践提供最一般的指导。
面对高等教育学的学科危机,我们需要实现高度的学科自立,一方面,强调高等教育学研究对象的独立性。探究作为学科存在的高等教育学与其他学科的不同,广大研究者既要立足于高等教育学内部,运用综合的方法明确高等教育学的研究对象,以普通教育学的视角来分析高等教育学的研究对象,也要善于从其他学科和中国文化传统和教育传统中汲取营养。另一方面,要强调高等教育学研究对象的特殊性。广大研究者需要合理分析以特殊对象、特殊群体、特殊样态为表征的高等教育学研究对象。
(三)立足系统整体,处理好高等教育学与相关学科的关系
高等教育学历经多年的发展,已经形成高等教育原理、高等教育史、高等教育哲学、高等教育管理学、高等教育社会学、大学德育原理等子学科。面对如此庞大的学科体系,我们要用系统的观点,在促进整体推进的过程中,对一些新兴学科进行重点扶持,促进高等教育学学科体系的整体优化。
1.处理好高等教育学与普通教育学的关系
从高等教育学学科的实践特色以及我国高等教育发展的现实境况而言,最初遵循由普通教育学到高等教育学的学科发展路径,这一发展路径使得高等教育学学科的合理性受到质疑。因此,我们应该在借鉴普通教育学的基础上,保持高等教育学的学科特色。正如潘懋元先生将高等教育学的学科特色定义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在普通教育与专业教育的区别上分析;另一方面是强调高等教育在培养学生方面的特殊性。有研究者立足于高等教育的主体指出高等教育学是大学研究自己的结果。有的研究者将学界关于处理高等教育学与教育学两者之间关系的观点概括为“并列方案”“更名方案”“行业取向方案”,这些方案的提出体现了处理高等教育学与普通教育学的中国方案,也彰显了两者之间关系的特殊性。
从对高等教育学与普通教育学关系的探讨中我们可以看出学科建立之初对上位学科的借鉴,也可以看出学科构建过程中或是偏向普通教育学或是偏向高等教育学的二元分析现象。二元对立的应用是主体对思想、态度、观点进行的基础实验。随着高等教育学的发展,我们应该以整全性的高等教育学知识体系为基础,对高等教育学内部的各种关系进行梳理,突出高等教育学的学科特色。
2.处理好高等教育学与各子学科的关系
高等教育学与各子学科的关系是一般与特殊的关系。高等教育学作为母学科,为子学科的发展提供基础理论;各子学科既是对高等教育学学科合理性的支撑,也是高等教育学体系完善的基础。因此,我们既需要对高等教育学的基本原理进行探究,完善自身的概念体系,对基本原理的探究“下功夫”,促进高等教育学学科的原理性建设。同时,也需要在高等教育学的基础上,对高等教育学自身的知识体系进行划分,并对大学课程与教学论、高等教育原理等学科的概念、逻辑起点、研究对象、研究方法、研究内容、研究主体等进行探究,在明晰自身的基础上,对自身存在的合理性、合法性进行分析,在分析、探究的基础上促进观点的相互融合。
我们要意识到实践中有突飞猛进发展的应用性学科,这些学科的发展对研究者提出更高的要求,这就需要研究者具备进行更高层次知识创造的能力与意识。这些学科的发展需要国家的重视、政府的扶持;需要学者提高自身的学术水平,回答学科建设上的根本问题;需要学术团体提高准入门槛,分析学科的基本属性;需要学术期刊关注学科发展,凸显学科的重要性问题。
3.处理好高等教育学与各交叉学科的关系
高等教育学与各交叉学科的关系体现为知识上的交叉与体系上的不同。研究者要意识到高等教育哲学、高等教育管理学、高等教育经济学等学科不是哲学、管理学、经济学等学科在高等教育学领域的应用,要强调学科的所属性,即各交叉学科是归属于高等教育学的学科。一方面,高等教育学的各交叉学科在与不同学科进行融合的基础上,要保持自身的理论特色,突出高等教育学的特色;另一方面,高等教育学交叉学科的发展,要立足于具体的问题,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分析各交叉学科的特色并对发展的经验进行总结。
在处理高等教育学与其交叉学科的关系时,相比于普通教育学的学科体系,高等教育学的很多交叉学科还未发展或者是处于材料的积累阶段。面对还未发展的学科,我们要积极推动与不同学科的交流,以整合的高等教育学知识论为基础,寻求与不同学科知识的共同点,促进交叉学科的建立。对处于材料积累阶段的交叉学科,我们要夯实材料基础,在材料批判、反思的基础上,凝练各交叉学科的基础概念,促进各交叉学科学科化、再学科化的发展。与此同时,要意识到各交叉学科的建立,需要一个不断发展的过程。这就需要我们重视高等教育学各交叉学科的发展情况,促进高等教育学各交叉学科学术成果的产出、研究群体的发展以及综合性人才的培养。
二、理论与实践结合,建设高等教育学学术体系
学术体系是在学科中以问题为导向开展学术研究活动所形成的学术成果系统。高等教育学的学术体系,既包括以“学”为中心的高等教育学学术系统,涉及高等教育学的学术概念、学术观点、学术思想、学术理论等,又包括以“术”为基础的高等教育学学术系统,这一系统主要是以高等教育学的“学”为基础所建立的高等教育学组织,如研究机构、学术团体、学派等。
(一)夯实基础,促进作为“学”的高等教育学学术体系建设
有研究者认为高等教育学范畴或概念来自对中国传统文化或教育思想的提取、对外国高等教育范畴或概念的引入或移植、对其他学科相关范畴或概念的迁移或嫁接、对中国高等教育政策话语的沿用或转化、对本土高等教育实践进行的抽象和概括的创生。高等教育学的学术体系建设,需要我们直面高等教育学的历史,结合高等教育发展的实践性,在实践的基础上不断推进理论的共栖与争鸣。
1.强化问题意识,彰显高等教育学的学科特色
高等教育学在中国的存在,最初是为了培养高校师资,是为高等教育发展服务的,因而有“高校学校教学”之称。从学科产生的逻辑来看,实践性是其鲜明特色,这一实践特色就表明高等教育学在学理建设方面的难度较大。作为学科存在的高等教育学在1983年正式被列为教育学的二级学科。高等教育学的发展历史是与我国社会发展的重大机遇相适应、与改革开放后高素质人才的实践需要相适应的。面对这样一个实践性较为突出的学科,需要我们对高等教育实践过程中的具体经验资料进行总结,进行“自下而上”的理论建构;也需要我们深入高等教育实践领域,提升高等教育实践者的学理素养,彰显具有中国特色高等教育实践特征的高等教育学。
有研究者指出,目前在高等教育学学科建设中理论与实践存在脱节现象,一定程度上造成学科发展的“瓶颈”。在保持高等教育学实践性特色的同时,合理处理高等教育理论与高等教育实践之间的关系问题需要引起研究者的高度重视。这一问题的解决需要我们以“问题”为中心,打破理论与实践之间的界限,促进二者之间形成合力。研究者要强化自身的问题意识,要以解决高等教育学发展中的“真问题”为主要抓手、以中国教育改革发展中的现实问题为基础,对教育战略、高等教育效率与质量、高等教育课程教学改革、高校立德树人、产学研协同、研究生教育改革等现实问题进行合理的理论探究,通过整合性的研究方法尝试弥合理论与实践之间的鸿沟。
2.强化共栖意识,促进高等教育学的学术争鸣
共栖意识是生物学的观点,强调的是不同主体之间的和谐共生。随着我国进入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双一流”战略持续推进,高等教育学学科建设在迎来重大机遇的同时,也面临着诸多挑战。在合理处理学科合法性、合理性危机时,需要广大研究者坚守高等教育学为“学”为“术”的基础,在涉及高等教育学术基本问题、概念时强化共栖意识,打破高等教育学学科内部的分裂状况,提升高等教育学的学术凝聚力。除此之外,高等教育学学术体系建设,仍需要不同层次、不同类型的研究者对高等教育学的学术观点、学术问题、学术理论进行自我建构,丰富高等教育学的学术成果,促进高等教育学的学术争鸣。
(二)躬行实践,促进作为“术”的高等教育学学术体系建设
作为“术”的学术体系建设,指的是围绕“学”而成立的其他部分,如研究机构、学术团体、学派等。这些不同部分的成立,是高等教育学为“学”的合理性基础,也是高等教育学扎根中国大地、立足中国实践的基础性要求。作为“术”的高等教育学体系,具有鲜明的组织性,需要推进内部各组成部分的系统优化,“补短板,增强项”,促进高等教育学作为“术”的学术体系建设。
1.国家、地区、高校相结合,完善高等教育的研究机构体系
2008年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下属的高等教育研究中心成立,为解决我国高等教育学在发展过程中的问题和推动我国高等教育的发展提供理论支持。对高等教育发展进行顶层设计,立足于国家战略发展的需求,制定教育发展的规划与计划是国家层面对高等教育学的管理。我国高等教育学在发展的过程中,形成了国家、地区、高校相结合的研究机构体系。地区层面,主要以省、市级研究机构为基础形成体系,诸如山西省教育科学研究院中的职业教育与高等教育研究中心。学校方面,以地方高校为基础形成体系,如1978年我国成立了厦门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机构,我国其他类型的高校也相继成立了高等教育研究机构,如兰州大学高等教育研究室(1979年)、北京大学高等教育研究室(1980年)、华中科技大学高等教育研究室(1980年)、华东师范大学教育科学研究所高等教育研究室(1982年)等。
国家、地区、高校相结合的研究机构体系,使得我国高等教育学研究的顶层设计与底层逻辑相结合,促进中国高等教育学蓬勃发展。在发展的过程中,要注意合理调配资源,打破高等教育学研究的地区壁垒,推动高等教育学研究的资源共享,打造解决中国现实问题、反映中国实际需求的高等教育学研究机构体系。与此同时,一方面要整合中央、地区、高校合力,对具体问题进行合理沟通与协调,降低不同主体之间由于“信息不对等”产生的发展趋同现象;另一方面要注意地区与高校针对自身的特色、所在地域的特色选择适合的研究方向,促进高等教育研究机构体系整体的优化、整合。
2.立足实践现实,促进高等教育学学会、学派的完善
高等教育学理论的争鸣、高等教育实践的开展、高等教育学理论与实践的交互需要学会、学派的生成与发展来推动。1983年具有全国性质的中国高等教育学会成立,这一学会直面我国高等教育发展中的现实问题,回应国家、社会的整体发展战略,举办以高等教育强国建设、推进高等教育现代化、提升高等教育质量等为主题的论坛。2018年以“建设一流本科教育 提高人才培养能力”、2020年以“后疫情时代的高等教育发展与高等教育研究”为中国高等教育学会高等教育学专业委员会的年会主题。这些会议主题切合国家的教育方针,一方面对我国高等教育的发展方向、实施措施等进行深入探究,另一方面也为中国高等教育学的发展奠定理论基础。
我们要立足于学派发展的阶段,在对高等教育学学科发展现状进行考察的基础上,夯实高等教育学学派的基础。学派的形成与发展,需要广大研究者在学术争鸣的基础上,梳理对高等教育学基础内容的共识,基于共识形成言说特定主体、内涵、话语、方式等的范式,促进中国高等教育学特色学派的建立;需要广大研究者对高等教育学学派建设高度重视,形成高度自觉的学派意识、学派思维、学派自觉;需要广大研究者在保持各自特殊性的基础上,形成合力,共同推进高等教育学学派的建设。在对高等教育学学科概念、内涵、方法、内容、结构、作用等问题探究的基础上,遵循高等教育学学科的基本规律;在合理分析、处理高等教育学内部矛盾的基础上,推动各层次、类型的高等教育学学术团体的建立,提升高等教育学学派的凝聚力。
3.提升质量标准,发展具有高水平的学术期刊体系
随着高等教育的发展,我国高等教育学术期刊不断出现,诸如《高等教育研究》《中国高等教育》《学位与研究生教育》《中国高教研究》《北京大学教育评论》《高等工程教育研究》《江苏高教》《现代大学教育》《大学教育科学》《高教探索》等。这些期刊既为中国高等教育学的发展提供思想引领,又为高等教育学的繁荣奠定理论基础。中国高等教育学学术期刊的发展在经历以追求规模、发展速度为特征的“外延式”发展倾向后,需要我们提高高等教育学学术期刊的质量,在外延式发展的基础上追求高等教育学学术期刊的“内涵式”发展,为高等教育学学术争鸣提供平台。
学术争鸣是促进学术发展的关键,也是学术繁荣的标志;既需要学者的坦荡胸襟,也需要期刊的学术勇气。作为学术知识的载体,高等教育学学术期刊一方面需要立足于“真问题”,倡导学者对一些重大的、原理性的问题进行研究;另一方面需要高等教育学学术期刊合理安排自身的内容,结合不同地区的实际,对高等教育学学术期刊栏目进行合理设置。有研究者从学科互动的角度出发,指出高等教育学与教育学其他学科、经济学等学科交叉互动较强。这就要求我们在各分支学科、交叉学科发展的基础上,促进其他期刊设置高等教育专栏、刊登高等教育学的内容,尤其是大学主办的刊物,应将高等教育研究成果作为大学自身发展的重要资源,提升高等教育学学术影响力。
4.加强人才培养体系建设,促进高等教育学的学术传承
高等教育学的发展,除了要直面现实问题,维持高等教育学外在的均衡性外,还需要我们对人才进行培养,1984、1986年厦门大学分别获批第一个高等教育学硕士点、高等教育学博士点,促进了高等教育学学术的代际传承。高等教育学的人才培养,需要我们树立“大高等教育学”观,要意识到人才培养的复杂性。针对高等教育学需要培养的不同类型人才进行划分,对实践倾向较明确、实用性较高的学科要积极推进诸如高等师范教育学、高等职业教育学等,通过“产、学、研”过程的有机结合,促进高等教育理论与实践的融合。对一些理论倾向明晰、人文性较高的学科,诸如高等教育哲学、大学德育论等,需要积极夯实学生的学科知识体系,提升学生的理论知识素养,通过导师制、科研训练等形式,使师生两大主体在交往中对学术精神、学术品格、学术道德等内容进行传递,促进高等教育学学术的内在传承。与此同时,要完善高等教育学在各层次、各类型大学中的存在,完善高等教育学学科的课程体系、教学体系、评价体系,完善高等教育学硕士、博士点的布局。
三、合理表述与中国特色结合,丰富高等教育学话语体系
话语体系建设是高等教育学体系建设的重要任务之一,当前我国高等教育学存在着话语体系不完善、指代不清晰、逻辑混乱等情况。作为话语体系内核的话语,具有鲜明的中介性、传播性,因此话语体系的混乱对内导致学科内部的分化、学科共识难以形成;对外导致学科的认同度降低、影响力减弱。基于此,我们需要对构成高等教育学话语体系的话语进行逻辑学的分析与概括,立足于中国教育传统和文化传统,从中国高等教育史出发,以史为鉴、古今贯通、史论结合,打造具有中国特色、共同关怀、时代特色的高等教育学话语体系。
(一)完善话语内涵,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高等教育学话语体系
有研究者通过对所提取的5个热门教育外部话语进行分析,指出高等教育研究具有明显的外部话语依附性。这一问题的解决需要我们不断完善高等教育学的话语内涵,提升高等教育学话语体系的适切性。完善高等教育学的话语内涵,一方面,需要学者树立高度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对高等教育学的话语体系建设持有基本的自觉。从我国高等教育实践的历史中,对经验资料进行提取;从不同时期的人物思想中,对高等教育学思想进行探索,形成话语范畴。在此基础上,对经验资料进行合理编码、分析、解码,以此来促进高等教育学话语体系扎根中国历史。另一方面,需要我们对高等职业教育学、成人高等教育学等实践性鲜明的科目,进行高等教育学的“解码”与实践领域的“编码”,从理论与实践两个角度,完善高等教育的话语内涵,促进中国特色高等教育学话语体系的形成。
中国特色高等教育学话语体系建设,需要立足于高等教育学的独特性,一方面,从高等教育学习者主体出发,抽象出体现高等教育独特性的话语;另一方面,高等教育学话语体系建设要立足于以大学为代表的高等教育机构的职能的独特性。传授知识体现高等教育的传递性,科学研究则体现高等教育的真理探究性,社会服务体现高等教育的应用性。为此,高等教育学话语体系应该注重话语的代表性、应用性、探究性,在综合这些特性的基础上结合学习性对高等教育学话语体系进行建设。
(二)扩充话语外延,建设具有共同关怀的高等教育学话语体系
目前,我国高等教育学既有以研究高等教育学概念、逻辑起点、研究对象、研究方法为基础的高等教育元科学,又有以高等教育史、高等教育原理为基础的高等教育学专门学科,还有以高等教育管理学、高等教育经济学、高等教育社会学为基础的高等教育学交叉学科。高等教育学的学科体系以高等教育元学科、高等教育学专门学科、高等教育学交叉学科为基本架构。与此同时,还有以各级各类研究领域为研究对象的学科,如成人高等教育学、高等职业教育学、高等师范教育学、高等工程教育学等,以彰显高等教育学的特色。高等教育学的话语体系建设需要高等教育学研究者立足于各个不同学科的发展现状,提炼出各个学科对内分化、对外交叉所形成的独特的话语外延。在与诸多学科进行分析、比较的基础上,合理把握自身的话语结构。诸如高等教育经济学,需要我们对教育学、教育经济学、高等教育学等学科进行比较,在比较的过程中关照教育学等学科话语体系的外在表征,在分析的基础上把握高等教育学诸学科话语的外延。
高等教育学的话语体系需要在建设的过程中注重话语的共同关怀。这一关怀既需要对高等教育学内部诸学科发展不平衡进行关怀,对如高等教育经济学、高等教育社会学进行重点关怀,又要对高等教育改革、高等教育质量、高校职能定位等进行合理关怀。研究者要对涉及高等教育领域的问题进行表征,以高等学校、高级专门人才等为出发点,注重高等教育效率与质量的结合,为社会的发展提供支持;还需要关注社会发展的重大问题,聚焦高等教育学话语的应用性、可言说性,在学科发展、社会发展的过程中用高等教育学不同学科的话语予以回应。
(三)立足时代主题,构建以解决时代问题为主的高等教育学话语共同体
高等教育学的发展,需要我们在对中国广大人民群众进行基本关怀的基础上,将视角扩大到整个人类。不同时代主题会对高等教育学的学科定位、学科价值、学科内涵等产生一定影响。高等教育学需要与一定社会政治、经济、文化产生相互影响。而不同时代主题下的高等教育学也具有不同的特色,因此我们要立足于时代发展的潮流,以时代问题为基础,凝聚不同层次、类型的学术成果,合力解决时代在发展过程中遇到的问题。菲利普·阿特巴赫在《国际高等教育的前言议题》一书中提出应该关注高等教育公平、商业化、人才培养、学术自由、不同地区的高等教育发展现状等问题。中国高等教育学应该以这些问题为基础,对高等教育发展中的时代问题进行解答,给出关于高等教育时代问题的中国解答。有研究者从教育管理学的视角出发,认为要拓宽国际视野,争取教育管理学的国际话语权。高等教育学话语体系的建设,也需要研究者扩宽研究问题的视角,争取国际话语权。
时代问题的解决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不同国家、不同类别、不同层次的学者共同努力,打造高等教育学话语共同体。这一共同体的形成,需要根植于世界不同文明的发展,在不同文明的交汇处、争鸣处彰显群体的努力。人类文明交流互鉴思想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重要的组成部分,揭示了中国话语体系构建的内在意蕴。除此之外,还需要彰显高等教育学话语共同体建设的国际立场,在时代问题的回应上彼此借鉴、吸收,使高等教育学的时代主题深入世界大地。